“马来西亚已经有从南到北的传统铁路,但现在要建设的是高铁,已经有许多公司在槟城或吉隆坡开始它们的策划,马来西亚也在与中国的铁路公司协商修建铁路。”马来西亚槟城州主管公共工程、基建和交通的部长林峰成告诉第一财经记者,中国与马来西亚之间的交往越来越多样,除了铁路,还有很多中国建筑公司与马来西亚开发商展开合作。
槟城州是马来西亚十三个联邦州之一,位于马来西亚半岛西北侧,该州正在实施的铁路大蓝图是连接东南亚各国高速铁路网的重要组成部分,而地理上的东南亚,在全球经济版图上被更广泛地以东盟十国集团代称,是亚洲地区不可忽视的重要力量。
像林峰成看到的中马之间越来越多样的产业合作和经贸往来,其实每天都发生在中国与更多东盟国家之间。不少经济学家和研究区域经济的学者认为,以东北亚和东南亚为基础的亚洲区域经济一体化,正在通过新兴经济的年轻活力、越发密切的经贸往来、因互联互通而扩大的市场规模显示出令人瞩目的增长动力。而中国正在坚定、深度地参与和推动这股浪潮。
“一带一路”和亚投行这样的安排正是东盟走向全球价值链中心的机遇所在。“‘一带一路’一下就把东南亚打开了,因为这些国家需要中国进行资金、互联互通和产能合作,他们在城镇化,我们也在城镇化,但是我们走在他们前面,我们有经验、有技术人员,还能吃苦,这不是谁都能做到的。”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亚太所所长刘卿对第一财经记者称。
用团结抵御恐慌
就在4月5日,东盟十国刚刚在菲律宾宿雾举行了财长和央行行长峰会,提出在当前全球贸易保护主义抬头的背景下,东盟仍将坚定不移地推进建立“一个高度整合、团结有力的经济体”的目标。
东盟财长们要用团结来抵御的,是美国特朗普政府的贸易政策所引发的更大范围的贸易保护主义恐慌。
美国新贸易政策的核心逻辑是,打算通过以双边贸易协定取代部分多边或区域贸易协定、推出“边境调节税”等方式,以及“美国优先”、“买美国货、雇美国人”等运动式口号,把大量制造业岗位和海外利润转移回美国。
就在一周前,特朗普签署了行政令,对美国与16个贸易伙伴国之间的贸易往来展开调查。这16个国家中有加拿大、中国和德国这样的传统贸易伙伴,一直与美国有密切往来的泰国、越南、马来西亚和印度尼西亚也位列其中。
东盟各国和中国之间的贸易量比他们彼此间的贸易量更大。图为2016年中国-东盟博览会上的泰国展馆
简单来说,特朗普政府认为长期的逆差是一种“不公平”贸易,于是想看看美国是否在贸易往来中吃了多大亏。比如,根据美国人口统计局的数据,去年美国对泰国贸易出现189亿美元的逆差,而这个数字在2014年还只是143亿美元。而且,美国35%的轮胎都产自泰国。这类数字在特朗普的贸易团队看来,尤其刺眼。
实际上,从地缘政治角度讲,东南亚多个新兴经济体长期以来的发展战略一直在中美之间寻找回旋空间,现在美国在贸易上如此强硬表态,难免令这些东南亚国家感到不安。但与此同时,作为全球经济成长最快的区域,东南亚国家很清楚自己的优势和潜力,以及美国疏离之后如何找到新发展路径。观察家们逐渐形成一种看法:美国远离全球化,拿起保护主义盾牌时,中国和亚洲合力贡献全球60%的增长,而且亚洲正在变得更团结,从稳健增长中逐渐显示出引领全球发展的实力。
“其实早在特朗普大选胜出之前,我们就一直听到关于世界经济重心转向东方的说法。而此后美国的一些反全球化做法无疑加快了这个进程,并让出了全球贸易的领导地位。”IG集团市场策略分析师潘婧怡告诉第一财经记者,强劲的经济增长令亚洲更有理由携手充分利用区域一体化的优势,而且,区域内还有不少新兴经济体已经显示出人口红利,足以令该区域内的贸易往来变得更具吸引力。
东盟显示强大经济活力
《经济学人》智库EIU最近一份关于全球化的报告中总结称,在欧美和其他一些地方出现的全球化倒退的现象和地缘政治风险,令延续了20多年的全球商业环境开始出现变化。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机会的减少,亚洲仍旧是一个快速增长的经济体,东盟和印度经济突飞猛进,预计东盟2017年的经济增速将达到4.7%,中国也正转向消费驱动的经济,这对于区域和全球经济都是利好。
亚洲开发银行4月6日发布的《2017年亚洲发展展望》报告称,在外部需求旺盛、全球大宗商品价格回升和国内改革的作用下,2/3的亚洲发展中国家的经济增长加速,使该地区成为全球经济增长的最大贡献者。
报告还预计,东盟十国的整体增长将进一步加快,增长率将从2016年的4.7%提升到2017年的4.8%和2018年的5%。同时,通胀水平也将从2016年的2.1%上升到2017年的3.3%和2018年的3.5%。
的确,东南亚地区几乎所有经济体都正在呈现上升势头。比如,马来西亚、越南和印度尼西亚等大宗商品生产国将受益于全球粮食和燃油价格的复苏;世界银行预计老挝是东亚及太平洋地区经济增长最快的国家;在新加坡,先进制造业步入健康发展的快轨;大规模基建投入令文莱、印度尼西亚、老挝、菲律宾和泰国受益匪浅;越南创纪录的外国直接投资成为支撑经济增长的重要因素……
ING银行首席亚洲经济学家提姆·康顿(Tim Condon)告诉第一财经记者:“我认为现在全球经济能表现如此之好的一个原因是美国的商业和消费者开始花钱了。去年第四季度美国进口的增长是过去五年里最强劲的。而亚洲是一个出口引领增长的区域,因此,亚洲公司不同程度地获益于对美出口的增长。”
康顿认为,世界已经习惯了由美国引领的强劲增长,但现在即便美国从全球自由贸易上后撤,世界其他国家显然能抵消这种影响,只是,这要求一些主要国家追求国内消费驱动的增长,而非出口引领型增长。
东盟的优势在于中国
到目前为止,东盟已经存在了50年,东盟的初衷是成立一个松散的地区政治组织,直到冷战结束后,东盟的政治功能才开始弱化,经济一体化则提上日程。可是,东盟在经济一体化上的功能,始终落后于域外国家对一个覆盖6.2亿人口的共同体的印象。
到2010年,中国和东盟自贸协定区全面建立,此后,东盟分别和日本、韩国、印度、欧盟等国家和区域组织签订类似的自贸协议,形成以东盟为中心的自贸模式。
从东盟官方网站2015年的数据来看,东盟十国经济总量为2.4万亿美元,占当年全球GDP总量的3.3%。但是,东盟和中日韩的“10+3”机制下,总量则提高到18.9万亿美元,占全球经济总量将近26%;如果再论及东盟和中日韩、澳大利亚、新西兰和印度的“10+6”模式,即“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RCEP),经济总量进一步扩大到22.4万亿美元,占全球经济总体近1/3。
由此可见,仅靠东盟十国的经济总量本身并不足以成为一支不容忽视的力量,构建更大范围的贸易机制,更接近于亚洲区域经济一体化的题中应有之义。
有经济学家拿东盟与欧盟作对比,发现如果从域内贸易来看,东盟的区域内贸易占贸易总额1/4左右,越南、菲律宾和柬埔寨的域内贸易占比刚刚超过10%,远不及欧盟,因此显得非常松散,但是东盟十国的特点在于,每个国家与中国之间的贸易都非常高。
商务部数据显示,中国和东盟双边贸易额从1991年的79.6亿美元上升到2015年的4721.6亿美元,年均增长速度为18.5%,双边贸易额占中国对外贸易额的比重也由1991年的5.9%上升到2015年的11.9%。
刘卿告诉第一财经记者,东盟和其他区域组织之间存在较大差异,不能简单做比较,比如拿东盟和欧盟比,就如同“拿小孩和大人做比较”,而与拉美和非洲的区域组织相比,亚洲的区域组织更加发达。
“如果做横向比较,东盟十国间也许是一种竞争关系,但如果从历史纵深的角度看,你可以看到它们之间相互依赖、互通有无的关系正在加深,相互之间的市场也在扩大。”刘卿分析说,东盟的优势在于紧挨着中国这样体量巨大的经济体和市场,而且,无论东盟还是中日韩,都在一个共同的文化圈里,“中国庞大的中产阶层兴起后,无论是消费还是投资,首先就会考虑周边国家。”
探讨区域经济一体化,绕不开三个理论:
瑞典经济学家伊莱·赫克歇尔提出的理论认为,区域合作可以优化不同区域的资源配置,换句话说,区域经济合作的直接动力来源于要素禀赋的差异化;亚当·斯密提出国际贸易基于各国技术水平绝对差别,令各参与国获利,大卫·李嘉图在此基础上又延伸出相对技术差异理论;雅各布·维纳则提出了关税同盟理论,认为关税同盟得益与否,取决于“贸易创造”和“贸易转移”的实际成果。
上述理论简单来说,即区域经济合作的动能来源于资源禀赋差异、技术差异和贸易是否带来好处。这也能从一个侧面很好地解释,为何东盟各国和中国之间的贸易量比它们彼此间的贸易量更大。
注意力转向RCEP
今年1月底,特朗普在仅上任3天之时便签署了第一份总统令,正式宣布退出跨太平洋战略经济伙伴关系协议(TPP),此后又宣布重谈北美自由贸易协定(NAFTA),甚至表示将退出世界贸易组织(WTO),很快,这只贸易保护主义的“黑天鹅”真正落地。
在美国决定退出之后,尽管有日本和新加坡等其他成员国极力“抢救”,但失去了美国这个最大的参与者,TPP的吸引力已经大不如前。
“很自然地,各方的注意力聚焦到RCEP上。”《经济学人》智库EIU的东盟首席分析师米格尔·卓高(Miguel Chanco)告诉第一财经记者。
然而,现实问题是,RCEP同样是一个超级自贸协议,占全球GDP和贸易总额1/3左右,但内部不同规模的经济体有着不同的诉求,达成如此体量的贸易协议,同样受到诸多现实困难的挑战。
有学者直言,在亚太,东盟是域内外大国,尤其是中日美三方博弈的主战场。不少学者认为,RCEP目前的进展主要看日本,日本现在坚持“自由化和高标准规则”的立场,并反对达不到标准的内容,实际上目的还是不想让中国主导,并且期待倒逼美国改变在TPP上的主意。
“东盟通过中美竞争获取战略空间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东盟并不愿意在中美之间站队,因为不符合利益,它必须起到桥梁作用,或者在中美之间找到最大的回旋空间。”刘卿告诉第一财经记者。
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首席研究员张燕生称,RCEP最大的特点是开放的地区主义,不排除美国参与,也不排除欧洲参与。从这个角度来讲,亚洲积极推动区域开放的决心坚定不移。
卓高告诉第一财经记者,不管这两份超级区域贸易协定最后如何,对亚洲能继续进行更深入的区域经济一体化仍然保持乐观。“一个原因是,虽然是渐进的过程,但由东盟引领的倡议(RCEP)将继续在区域成员间产生更强的经济联系。‘东盟单一窗口’和‘东盟银行业一体化框架’取得的成果是我们在未来几年尤为注意的领域。”
多年来,东盟在东盟经济共同体(ASEAN Economic Community,AEC)的框架内设立了多种互惠机制。卓高提到的“东盟单一窗口”是AEC蓝图的重要目标之一,旨在简化货物通关手续,促进贸易,提升东盟企业竞争力;“东盟银行一体化框架”指的是,任何两个东盟成员国可签订双边协议,使对方银行在本国开展业务时享有与本国银行同等的权利。
“另一个原因是,在‘一带一路’倡议和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的机制内,中国通过向海外基础设施项目注入资金继续扮演区域经济一体化的‘司机’角色。地处内陆的东南亚国家尤其能受益于这些由中国引领的机制。”卓高称。
马来西亚的槟城州铁路大蓝图这样的例子在东盟还有很多,因为除了新加坡这样的发达国家以外,多数东盟成员国仍然面临基建资金的巨大缺口,成为区域经济发展的掣肘。
而在中国的官方语境里,与东盟的关系值得从战略高度看待和把握,目前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既与《东盟互联互通总体规划2025》这样的区域整体规划对接,也与《菲律宾雄心2040》这样的国别战略互补。
责编:周秋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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